《两阕·上阕》第二十三章 白姑娘
只说一句:注意安全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第二十三章 白姑娘
竹林之内,绿舍青葱。
白溯将人搁置在竹榻之上,解了她穴道,却不想对方猛一掌开出,他急忙抬手接下,又反手钳住她手腕,不得已又只能将她穴道点上。
只见方芷若怒鼓着脸,显然气得不轻。
“你别得意,我师父肯定会来救我的!”
白溯心下暗笑,也是嘴上不饶人,“你师父有那本事,你还能在这儿吗?”
方芷若一时嘴笨,竟也不知该接什么话,只有那张小脸愈发涨得通红。
白溯见她认真的模样,也消减了戏耍之心,只沉声问她:“你那日究竟见到什么,便一口咬定是我伙同那天鹰教要坑害你峨眉?”
方芷若猛一抬头,眼中分明一副“你明知顾问”的鄙夷之态。
白溯也看出她似乎不愿再提起当日之事,只能再旁敲侧击,迂回着讲道理。
“在下只问一句,若当真是在下与天鹰教内外勾结,大可在当夜拦下你一行人之时便一网打尽,又何必再费力气将你等带回府中,送药疗伤?”
“放浪之徒,谁知你存了什么龌龊心思!”虽说是嘴上强硬,可语气之中倒也存了三分迟疑。
白溯却是被噎得一时语塞,强压着平日里的不正经,正色道:“姑娘是聪明之人,想必事关女子清白,一时间看不透彻也是寻常的。”他窥见方芷若眼中惊惶,知是自己猜对了。
“姑娘且再仔细想想,凭在下的身手,若真对姑娘意图不轨,又何必用下毒这样下九流的手段?”他见方芷若眉头紧锁,态度不似方才激动,探身解开了对方穴道,转而对上她一双惶惑不定的眼睛,“还是姑娘当真坚信不疑,在下是那罪该万死的浪荡恶徒?”
“这…” 若非亲眼所见,这一个“不”字,方芷若无需片刻犹豫便可脱口而出,只是…
似是看出方芷若心中犹豫,白溯退开两步,毫不掩饰地在她面前摇身一变。
方芷若只觉得眼前霎时间白茫茫一片,轻软的袍身拂面而过,待她稳住目光,才被陡然出现在眼前的面貌吓得一惊。
“白…姑娘…”眼前白衣素袂的女子,分明就是那晚替师父疗伤的白素贞!
大抵是心中实在震撼非常,她只见对方对她浅浅一笑,“先前多有欺瞒,是在…是素贞的不是,在此向姑娘赔罪。”
方芷若本能地觉得眼前之人的确是那“登徒子”的气息无异,可这张面孔到底不过是那晚一面之缘,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反应。
“姑娘不必害怕,我等修炼玄功的,有此等变化容貌的本事也并不奇特。便好比江湖上的易容术,同样可易形换貌,不过是比起那些小把戏更为高明些罢了。”
方芷若倒是听同门师姐提及过此类异术,如此细细一琢磨,又见白素贞的确模样诚恳,便也暗自在心内卸了几分成见去。
“你的意思,那日是有人幻作你…”方芷若忍不住又细细端看白素贞样貌,一时间又觉得神奇非常,“有人易容成白溯的样貌,诓骗于我?”
“姑娘果然聪颖!”可算是将这事态拨转了矛头,白素贞恨不得就在此地剖了心肺去,“实在是女子在外行动不便,素贞先前才易了男相。只想着自己来往顺畅,却不曾想被好事之人钻了空子,惊扰了姑娘。”
这因果缘由,倒也算合乎实情。
只是眼下这局面多少也有她几分罪过,因而在胸中也始终郁结着一个疙瘩。
“姑娘那日…可是…可是当真被那…”到底事关女子清誉,白素贞这一颗心,也着实是悬了好些时日了。可话到嘴边,却是不知该如何言语。
方芷若心领神会,蹙眉红脸,微侧过脑袋去,声音低若不闻:“倒是不曾。”
却不偏不倚正落在白素贞耳中,让她心内大亮。
遂趁热打铁,借着方芷若已放下戒心,让她将当日之事细细讲来。
原来那日清晨方芷若跟随“白溯”上山采晨露,没走出多远便觉得头眼昏痛,胸闷不已,
转而便失了知觉。临闭眼之时只在朦胧中瞥见那人面带阴冷的笑。
再睁眼时,便已在白府深院之中了。
“我醒来时虽失了功力,也曾强行调动心力运功自查,除了周身绵软无力,并未发现其他异样……”这话,说到最后倒是气若蚊蝇。
白素贞暗自松一口气,又不禁愁上眉梢。
“此人有幻化之术,想必也是修道之人。若当真是要对付峨眉,恐怕不必借天鹰教之手大费周章。”可那人分明化作了白溯的模样,恐怕真正的目标,却未见得是这峨眉女子啊…
“此事多少也算因我而起,素贞定当竭力寻查,早日还峨眉一个公道。”
方芷若在被挟持而来的路上设想过千万种局面,偏偏这出戏一开场便打翻了她所有预期。
脑海中正嗡嗡地泛着钝痛,却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:
“屠龙刀当真在你手中?”
白素贞被她问得一愣,却是不曾料到事到如今对方居然还记着这个。
转而一笑。
“那我问你,倚天剑,当真不在峨眉门中?”
峨眉派在一十八年前丢失倚天剑是江湖尽知的事情,便是峨眉门中弟子方芷若,打小听闻的也是这般说辞,如何有假?
“既是如此,白素贞与峨眉便是同船合命的了。”白素贞两手一摊,却将先前生死之约说得云淡风轻。
“你就不怕十日之后交不出屠龙刀,他们取你性命?”方芷若性情温良,既已放下戒备,此刻也隐隐生出几分担心。
“那姑娘怕不怕十日之后他们在峨眉寻不见倚天剑,又要生出一番腥风血雨?”她知她多少心系于她,心内有阵阵暖意涌来,却也不得不叹她当真是心思纯善。
“这怎么一样!倚天剑失窃江湖皆知,自然无有可能在峨眉内院寻见。”
“那姑娘以为,他们不信我手中无有那屠龙宝刀,又缘何会信你峨眉门中早已丢了倚天剑?”
她见她神思一怔,半晌,额间竟渗出细密的一层香汗来。
“你道我当真顽劣成性,定要在峨眉山脚与你们作对?”
当日白素贞快马加鞭赶往峨眉,本想在峨眉山脚随便幻化个模样混进贺寿的队伍里,不曾想在客栈寻机之时,听见几人窃谈,谋划的却是如何攻取峨眉一事。
原来江湖上早已对峨眉起了心思,如今这支贺寿的队伍,大都是各大派派出的探子。若此次贺寿寻得良机,便在峨眉内院设下伏兵,届时里应外合,便可直捣黄龙,轻易地瓦解了峨眉三代根基。
一语听罢,方芷若早已是冷汗涔涔。
她知道师父近日忧心忡忡,正是为如今江湖上对峨眉存了芥蒂。却不曾料到这些名门正派,暗地里图谋的却是如此龌龊的心思。
越思越想,又气又怕,身子也禁不住微微发颤。
白素贞对她存了私心,也不愿再吓唬她,“姑娘放心,我既已放出话去,自然不是为了给峨眉多个陪葬的。进退迂转,白素贞自有打算。”
方芷若这才分出心神来细细打量眼前女子,看模样明明不过是与她相仿的年纪,说起话来却让她有份莫名的安心,不由得心生恍惚。
白素贞被方芷若盯得有些不自在,只能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,轻咳了两声,从脑袋里随意抓了两句话来,“倚天剑对你来说,真的很重要吗?”
方芷若并未察觉对方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,只认真道:“当然,要是我能替我师父夺回倚天剑,我就死而无憾了。”
白素贞略一点头,眉峰紧锁,面上却多了几分猜不透的情绪。
两下沉默了一会儿,白素贞忽然开口:
“我送你回峨眉吧。”
本就是为了营造“白溯与峨眉不合”的假象,做戏给客栈中那些人看的,如今窗外天色渐暗,想必各路探子早已赶回去汇报情况了,各大派也都还未曾来得及再派人过来,趁此间隙将方芷若送回峨眉,倒是最好的时候。
方芷若听言似是再想问些什么,却只听外头竹林窸窣,劲风作响。
待她晃神之际,白素贞那倾城的面孔倏然模糊,再一眼,便又恢复至原先那张英朗的男相。
两人尚不及开口,仿佛近在咫尺之处生出一阵颇为凶猛的炸裂声。
只引得白溯心中一顿。
凭那些凡人本事,怎的如此快速便寻到此处?
转念一想,心里又一个咯噔。
这竹舍他先前便施了结界,普通凡人断没有可能寻迹至此。
可如今门外浓烟四起,灵境大动,结界已破,莫非…
无论来者何人,再待在这竹舍之中也无异于坐以待毙。遂抓起方芷若素手,急急自窗口跃出。
不料这竹舍四面已被数十个黑袍团团围住,白溯带着方芷若将将落地,便有一柄大刀砍将上来,两人匆忙之下只能向两边各自躲闪。
那刀刃几乎贴着白溯鼻尖而过,生生削掉他一缕鬓发。
“你们是哪里来的道徒,又存何居心?!”白溯此刻也是真动了肝火,一边招架,一边高声怒斥。
可这伙人好似个个哑巴,只管一波又一波地扑上来,也没有一个发出声响。
白溯这边虽恼他们层层不穷,却也因实力悬殊,拔剑砍杀起来并不费力。只是方芷若那头到底武功青涩,不消几个回合便被围攻着挂了彩。
但见方芷若吃了亏,白溯卯起杀招结果了一片敌人,勉强抽身至方芷若身边,一手拉过人来将她护于身后。
“拉住我,莫要松手。”
也顾不上口气如何,只回头向方芷若低声交代两句。
他虽不曾存了刻意,这七个字却重重砸进方芷若心里。
有什么东西便在她心中丝丝缕缕地盘结开了,不似那时她因不知情而生出的儿女心思,却是山泉春风,滋养出一汪澄澈明净的真情。
一番缠斗,这一伙黑袍已被白溯减灭大半。
他正想运功蓄力,解决剩下余党,却不料对方见势不对,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件宝塔状的神器来,向空中一抛。
那宝物即刻便焕发出夺目的光彩,又层层展开,猛地自下投射出一束灵光。
白溯一下躲闪不及,只将方芷若一把推开,而自己正被罩在其中。
霎时间周身如浴雷霆之火,剧痛非常。他想要施法脱困,却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,让他不由得佝偻起身子来。
“白…素贞!”方芷若此时也顾不得白素贞眼下样貌,只急急将心中焦灼喊出来。
那些黑袍深知此物威力,皆都齐齐退开,只留方芷若想伸手解救白素贞,却被那光柱屡次弹开,一时焦心非常。
眼见着白溯渐渐失了动静,那白色的炮身隐隐约约透出变化,似乎不消多时白素贞的面孔便要透露出来。
正在万分危急之时,一支尾端带火的黑羽箭呼啸而来,正冲撞在那宝塔之上,将那光柱震荡开一条缝隙。
白溯抓住机会,拼着最后残存的一抹意识默念心诀,使出抽离之术摆脱了禁制。又当机立断将山鸣剑朝那宝物掷去,只听见一记惨烈的轰鸣,那闪着金光的宝物竟被山鸣剑拦腰斩断。
众黑袍见大势已去,皆想要抽身逃离,却不料被一银甲将军一一拦截,斩于马下。
白溯在原地喘息良久,才听见方芷若扶着他在耳边急切呼唤。只得稍定了目光,望着她勉强扯出宽慰的一笑。
转而又想起救命恩人,忙扫视四周,便只见那银甲将军正跨上大马将要离开。
“多谢相助…”
白溯此番受的内伤颇重,此刻说出话来也是气若游丝,朦胧间只见对方略一点头,便即刻不作留恋地快鞭而去。
只是他此刻也分不出心神细想,只伏在方芷若怀中大口喘着粗气。
胸口的痛,却是疼得好似要炸开来。
“你没事吧?”耳边又传来方芷若关切的颤音,他强仰起头对她道出一句“不用担心”,便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了。
偏生此时竹林间又响起异动,白溯在心中大叫不好,莫非今日便要在此呜呼哀哉。
却只听见不远处熟悉的凌厉声传来:“小畜生!毁我女儿清誉!我一掌劈死你!”
评论(3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