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vilDeer

是她酿就春色 又断送流年

《两阕·上阕》第二十六章 姨娘(上)


今天早点更吧,过了今晚可能要停更两天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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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 姨娘(上)

  

立秋刚过,天气尚且炎热。

院中的紫薇花正开得灿烂,却空有一腔欢喜无人问津。

那人持剑漫舞,剑花翻腾,如行云流水,蹉跎了岁月,亦颠倒了乾坤。

一套剑法舞毕,她旋身落定,一柄青锋反手背于身后,“你且学来,记得多少,便使出多少。”

她眼眸低垂,对着说话的,却是个五六岁模样的女娃娃。

一把榆木剑比起大人的已短小不少,可此刻捏在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手里,却仍显得狰狞。

孩子眼里是带着泪花的,属实觉得委屈,倒也不曾真落下泪来。

一招一式地复刻,孩子年岁虽小,却已显出比同龄人更为卓绝的天资。

她曾是同门之冠,她的孩子亦然。

她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,目光朦胧间,思绪也飘远。仿若要飘过千山万水,迷雾重重,飘向什么想到又不能到的地方。

到底还是叹。

“唔...”一个不小心手打在榆木剑上,疼是本能的,掩藏不来。孩子的动作因这一痛而停下来,小手略有些抖,却不看伤口,只是撑着一双胀红了的眼看着她。

她狠了狠心,没有喊停。

孩子水灵灵的眼睛似是又红了一圈,可也是个倔脾气,提起木剑便继续练。

剑风呼啸,还有那隐隐约约,藏在蝉鸣中的轻声啜泣。

她要做一个严母,隐身在院内的另一人却早已篮篦满面。

孩子穿的一身白衣裳,在她眼中拂起那些跌落在尘埃里的旧忆,让她恍惚间回到那梅林竹屋,细语蹁跹。

招式耍得急了,孩子重心不稳,扯出一个趔趄。她心下一惊,探身去扶,那手却穿身而过,纵是连孩子的气息也不曾沾染到分毫。

她忘了,她使了法术,她们看不见她,倒是痛快。

于她,近在眼前,却求而不得,又是怎样的折磨?

终是忍不住,抬手一拂,便有雨滴淅淅沥沥地跌落下来。

孩子自小体弱,练武更多是为了强身,她不否认心底的一丝期许,却也从未想过让她做这空门苦客。

雨稍时便大了,孩子轻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寒意,手里的动作亦不经意地慢了下来。

她走进雨幕里,开口唤那小人儿。

“芷若…”

孩子不理她,仍是耍剑,却分明愠着三分怒气。

只是那嘤嘤啜泣却化为了声声哀啼。

任她铁石心肠,也不过一颗为母的心。

唤不听,便空手去挡,那木剑又打在她手上,纵是孩子力道,也免不了一片青紫。

孩子惊得丢了剑,瞪大了一双氤氲的眼,只片刻,便再也憋不住,撞进她怀里。

“娘…”这一声,叫碎了她的心。

孩子何其无辜,不过是生辰这日问一句“爹爹”便糟她迁怒。

是她自己被惊扰了痛处,是她自己定不下这一颗躁乱的心,又何苦要将孩子也招进这苦海里。

她还记得孩子小心翼翼又满心期待的眼,那是她对她一辈子的亏欠。

她抱着孩子小小的身躯,再也忍不住泪。

一大一小就这么静静地抱着,哭着,却不曾留意到那雨水好似长了眼睛,将将落到两个身子毫厘处,又贴身滑落,竟未将那衣衫沾湿分毫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小人儿哭得累了,趴在她肩头已沉沉睡去。

她又独自哭了许久,直到觉得心中畅快些了,便将剩下的泪又憋回眼眶里。

抱着孩子回山门,她便又是那个薄情冷面的灭绝师太。

她望着她将孩子抱回房内,忍不住追上两步,又不得不停住。

她就那样站在雨中哭了好久,久到天地皆因这雨失了色,她才记得起身。

手里的兔爷已被捏得变了形,她又小心翼翼地将每一缕褶皱抚平,轻轻地搁在孩子房外的窗牖下。

转身的瞬间却瞥见房门处探出的一个小脑袋。

“您…是兔爷娘娘吗?”

孩子澄澈的眼睛自带一抹清亮,正怔怔地望着她。

她心里没有准备,听着孩童稚言,一时语塞。

“您年年送芷若兔爷,定是个掌管兔爷的仙女,对不对?”

她看一眼窗台上的兔爷,本不该有什么奢望,此刻却也不忍心辜负了孩子满眼期待。

鬼使神差地,竟微微点了点头。

小丫头却开心得不得了,扑过来拉着她的手又蹦又跳。

软软糯糯的,在手里不及一握,她却如何也不舍得松开了。

欢喜够了,孩子突然停下来,仰起小脑袋望着她。

半晌,嗫嚅着开口:“您能不能去见一见芷若的娘亲?”她心中一惊,手也下意识想抽出来,却被这孩子捏得极紧,“我跟娘亲说天上定有个管兔爷的娘娘,她偏不信我…”

她暗自松了口气,原来竟是因着这个。

仔细想了想,她半蹲在孩子跟前,将视线与这小小的个子摆平。

“怎么办,娘娘也要守天上的规矩,若是被凡人看见了,可是要受罚的。”

“受罚?”她低垂着小脑袋,恍然大悟,“神仙犯了错,也要拿戒尺抽手心,也要罚跪抄经书的吗?”

孩子眼中清明如镜,白矖却好似钢刀剜了心。

眼里再盛不住泪了,她便慌忙将孩子搂进怀里,不想让她看见她眼里的伤情。

可那不争气的泪水绵源不断,悉数落进孩子小小的衣襟里。

温热,滚烫。

“您怎么哭了?若是娘娘不想见娘亲,那便不见就是了,可别哭呀。”

孩子自她怀里挤出来,拿袖口擦着她满脸的泪痕。

她便哭得更惨了。

“芷若明白了!是不是娘娘被我这个凡人看见了,怕回去挨罚,所以哭了?”小小的人儿拧着大大的眉头,却有些为难,“要不娘娘带着芷若上天去,我去同娘娘的娘娘赔个礼。娘说了,大人才不跟小孩子计较…”

她却只是不住地摇头。

孩子没了主意,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哭。

哭够了,细嫩的小手帮她将眼泪擦干。

擦完了,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地看着她。

“您生得真好看。”

她略一愣,转而破涕为笑。

因是不舍,忍不住在孩子额头轻落一吻。

“芷若乖,娘娘…该走了。”抚着孩子小脑袋的手微微发颤,暗自在掌间运功,默念消忆心决。

孩子眸间一黯,垂丧下脑袋,“娘娘是不是再也不会来看芷若了?”

她手间的动作一滞,孩子眼中一汪清泉,好似能将她心思看透。

不如便自私一回吧?

满腔踌躇只在眼中绽放成花。

“芷若,平日里练功觉得苦吗?你娘亲…是不是对你很严厉?”

孩子点点头,又摇摇头,引得她鼻头一酸。

“娘娘日后常来看芷若,好不好?”她分明看到孩子眼中一亮,随即又漫上几分小心翼翼。

她只觉得心尖难掩的刺痛,疼惜地将孩子搂进怀里。

“芷若,今后便叫我…”有些事,越过便是万丈悬崖,“便叫我…姨娘吧…”

孩子最是喜形于色,望着她甜甜一笑,却如春风拂过她心底。

“姨娘…”

 

 

这个姨娘果然不曾食言。

除了年年七月七来送兔爷,又与方芷若约定每逢十五月圆之时相见。

最初几年,因着孩子心性,白矖便只给方芷若带些寻常孩子家玩耍的小物件,爱吃的小零嘴。

渐渐地孩子大了,心思愈深,白日里练功遇到的不顺心也一并说与这位姨娘听。

那月下身似狡兔,飒若猎鹰,恍惚间仿佛与记忆中那熟悉的身影重合。

她情难自禁,手中幻化出灵泉剑飞身上前。

切磋指点,也欣慰于女儿与她一般聪明。

八年光阴如白驹过隙,糯米一般的小团子如今已出落成半大的姑娘。

这几日方芷若却添了新愁。

师太平日里一心扑在峨眉大小事务上,对女儿不免关心不足,可时至今日也终究发觉女儿的不对劲来。

因是那晚匆匆瞥见那人一眼,虽心生熟悉,却也即刻被满腔怒火盖了过去。

方芷若当晚便被禁了足,房外有人日夜守着,进出房门必得师太首肯。

原以为是少年心性,谁曾想突然告了病,一连数日高烧不下,名医请遍,却仿若药石无医。

这日方芷若正被喂了药勉强混沌入眠,却隐隐约约听见耳边有人轻声唤她。

随即便觉得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将她心口缓缓裹住,把那一团郁结的烈火慢慢揉散了去。

见这孩子面上不自然的红光逐渐淡去,白矖这才松了气。

她本是水火双修的灵质,初入师门时却更通火系,之后师父教养她修炼之法,习养心性,才逐日达成这水火平衡的境界。

现今看来,方芷若虽是凡胎肉体,却随了她火系灵质,只是幼年被压制得极好,此刻才发作出来罢了。

白矖将女儿体内火性安抚下去,又觉得不放心,在她心室施下一个封印,这才安心离去。

方芷若不日便明显好转,半月后病愈,正赶上三年一度师太寿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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