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正邪衍生·烟雨】拾肆·山雨
拾肆·山雨
这杨逍挟着黛绮丝一路辗转腾跃,最终落在一林间竹舍。
脚步将将立稳,便结结实实吃了一记巴掌,只打得杨逍脑袋嗡嗡作响,可脸上依旧改不了嬉笑。
黛绮丝怒目圆睁,噙着满眼火气瞪他,“无耻之徒!”
骂完,转身要走。
杨逍这个没脸没皮的,直接上前一把拉住,却被黛绮丝一个反手打开手去,顺势又接连猛攻。
本就是满腹怒气,手上也不曾留了力道。杨逍只管躲,自然免不了吃亏,连连叫嚷道:“可别忘了你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我擒回来的,这么冒冒失地去寻,就不怕你那小情人见了起疑?!”
却不料黛绮丝闻言愈发地气急,一面进攻,一面又狠厉道:
“你若敢动她,我定将你碎尸万段!”
寻常人听了这话,或畏惧,或不屑,但我们杨左使的脑回路与一般人不同,他的关注点在于,既然她对“情人”二字未加辩驳,那便是承认了?
他突然便觉得事情愈发地有趣了,以至于一个得意忘形,又吃了黛绮丝一掌。
虽说她只用了二成内劲,却也让杨逍捂着肋巴骨疼得眼角冒出些星光来。
眼见她还不罢休,只得高声道:“你别以为我真不打女人啊!”
“只怕你没这个本事!”
要不说女人惹不得。
于是乎杨逍连躲带挡,又捱了几掌,黛绮丝才勉强消了些气去。
“要不是你,我至于这么见不得人么!”
别人倒还罢了,眼下这情境,她该如何见她呢?
杨逍站在那竹舍顶上,见黛绮丝仰着脸满面愁容,难得地正色道:“是同我在一起见不得人?还是你本便见不得人?”
或者说,见不得那个人。
这一问,却让黛绮丝语塞。
其实她如何不明白,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。
登时便泄了气,扔了剑坐在石凳上发愣。
说起来,杨逍并不曾害她。相反,若不是他方才假意挟持了她,她又如何能在方湘君面前“自证清白”?
毕竟,她本来就不是清白的。
杨逍见她不再喊打喊杀的,慢慢自那屋顶上下来,悄无声息地在她身边坐下。
“要不,你同我讲讲?”
不出意外收获黛绮丝一记眼刀。
“你若不说,可保不齐一会儿你那小情人来了,我这个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…”
那呼啸而来的巴掌在近他脸颊毫厘之处被他接下了,“我说你有完没完?!”
黛绮丝翻个白眼,将手从他掌中挣出来。
“我说,你这小…”觑到她阴沉的目光,杨逍识趣地改了口,“…那姑娘身手差点意思啊,都这功夫了怎么还没追上来?”
是啊,看远处浮云泛红,已是天色渐晚。
黛绮丝其实也看得出来,杨逍一路之上已有意放缓速度好让方湘君跟上。
要说他二人落地,顶多再盏茶的功夫方湘君便该寻至。
可眼下已接近一炷香的时间,依旧不见人影,倒叫黛绮丝隐隐觉得不安。
如是立马起身,又要去寻。
杨逍这下也不再拦着,又知道黛绮丝不乐意他跟着,便索性放由她去。
方才不过是一时兴起,他也不是很在意那女子的生死。
他只是觉得,能让黛绮丝这个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红了眼,着实是有些有趣。
只是眼下,这一日折腾难免饥辘,还有什么比得上鱼肉美酒来得惬意啊…
“不用你赶,我给你们腾地方就是了。”
遂见黛绮丝持剑出了门,杨逍便也只顾为自己寻吃食去了。
「林间某处」
方湘君虽然不说自小长在峨眉,可每次上峨眉练功,也不少在群山之间游走。
本以为对这山间也算有几分把握,却不曾想今日好似进了迷宫,处处是乱岩岔路,令人难寻方向。
眼见天色渐暗,她又担忧黛绮丝安危,不免心中焦急,却是越急越乱,愈发地失了方寸。
唯一的一枚信号弹方才已经用掉,想必那些前辈们也已获救。
可眼下她自己要在这茫茫群山之中被师姐们发现,却有如登天之难。
她只得沿路做下标记,剩下的,便也只有听天由命。
又说屋漏偏逢连夜雨,这天公有意弄人,竟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,霎时间电闪雷鸣,雨势瓢泼而下,使那山路崎岖越发地湿滑难行。
方湘君昨夜一夜未眠,今日又不曾正经吃食,此时已是十分困顿疲乏,又被这凉雨一激,不消多时便只觉得浑身发冷,心口闷得难受。
如此那杂草丛生,脚下一个不留意,只觉一阵钻心的痛,下意识抽脚去躲,却又站立不稳,直直滑落那陡坡之下。
叶锋石锐,添了她一身伤。
再看方才吃痛的右脚,此时鲜血淋漓,被一个兽夹死死咬住。
方湘君跌坐在地半天回不过神来,心中叫苦不迭。
眼下不要说去解救黛绮丝,便是连自保都失了底气。
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时雨势颇大,可掩盖血腥之气,暂且不至因此招惹来什么凶兽。
她也只得抽出配剑,咬牙撬开了兽夹,又以剑撑地,勉强起了身,无奈每一步都是钻心地疼,行动间极为缓慢。
眼前当务之急,她需要为自己寻一个可遮挡雨水的地方。
否则长时间受雨淋,只恐要加重伤情。
只是这深山之中,空中又无月相,她辨别方向都是难事,又该如何为自己寻求生机?
正无措,却听那几步之外有细小的悉索声。
她陡然提足了十分戒备,将佩剑紧紧捏在手中。毕竟眼下她这个情况,要是再遇上什么毒物,只怕是必死无疑的。
等了一会儿不见那东西露面,方湘君一剑刺了出去,此时一道闪电打过,照亮了半边夜空,方湘君这才看清,那密实的草丛之间,原来是一只被雨淋透了的兔子,正张大了一双殷红的眼睛望着她。
方湘君连连收手,周遭也因雷落再次陷入了黑暗。
等到她再定睛看的时候,那兔子却已不在原地了。
山风四起,又是一阵轰鸣。
只是那雨声里,好像有什么别的声音夹在其中,被山风送到她耳边:
“湘…君…”
只这一声,她却明明白白地捉住了。
那个在她脑子里想了月余的声音,她怎么会认不出来。
她即刻高声回应她,那随风而行的雨滴便好似信使,在她们之间传递着希望。
再一道闪电划过夜空,她二人站在了距离彼此不过十步的地方。
因着脚伤,这十步,她只跛着脚挣扎出两步,那人便连奔八步将她拥进怀里了。
方湘君也不知道流落自己脖颈的,是雨水,是自己的泪,还是那人的泪。
她只记得她酸着鼻子,瓮声瓮气又略带卑微的嗔怨:
“不要再丢下我了,好不好?”
黛绮丝没能说出话来,喉咙间的咸涩哽得发疼。
只能抵着方湘君的肩膀不住地点头,仿佛想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都这么磕进她心里。
是谁的唇先覆上了谁的唇,大概是她们自己都记不得的。
只是终究令这山雨收了蛮横,淅淅沥沥地止了声。
挂在她额前的雨水顺着二人紧紧贴合的曲线流入那起伏的唇峰之间,从她的舌尖又滑至那人的舌根,抿压出一股甘甜。
直到她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,她吃痛地一颤,两人这才分开。
“怎么了?”
黛绮丝俯身去看,才发现她脚上狰狞的伤口还在冒着血。
她心疼得不行,也不管方湘君乐不乐意,将人抱起便走。
半晌,只觉她原本无措的手,慢慢环上她脖颈。
她仿佛能看到方湘君紧紧埋在她心口的那噙笑的桃花面。
她突然便按耐不住问她:
“湘君,永远不要放开手,好不好?”
她伏在她心口,听着里面急促有力的跳动。
“嗯…”
凉风无意,却正好不偏不倚将这句应承送入她心里。
从此以后,山穷水尽,再不负你。
「一个时辰前」
杨左使言而有信,出了竹舍一通弯弯绕绕,在一棵颇为壮硕的树下立定。
几年前他在林间建了这间竹舍,又在这颗树下埋下上好的美酒数坛。
只因他今生所求无多,只好这一口佳酿,纵使江湖快意恩仇,留有这一份闲情,倒也称得上逍遥。
如此他正专心挖酒,却忽然听得那密林之中传来轻微的哭声。
听音色,似是少女。
他停了手头忙活循声而去,却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姑娘正跌坐在地,掩面哭泣。
她胳膊上,还有一道颇长的血口。
只是在这深山野林,着实可疑。
正疑惑,那少女却突然仰起头来,以一双噙泪的眸子望着他。
“大哥哥,您是来帮我的么?”
杨逍拧着眉,不言语。这少女面容姣好,他却觉得似乎有些眼熟。
不料这少女见他没有反应,自己起了身向他走近了两步。
“大哥哥,我与家人走散了,您能帮帮我么?”
此时这少女伸出手去够杨逍的胳膊,映着月色在杨逍眼中划过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光。
他没有躲,只觉得那女孩儿小小的手掌捏上他手腕的时候一记细微的刺痛。
随即他的眼前开始模糊。
果然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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